我印象中的正定城，起初给我的感觉似乎与“烟火气”无缘。它是个标准的北方小城，土气、干燥，路旁长得多是不值钱的柳树和杨树，每到夏天，视线所及都是白晃晃、炙热的地面，好像只有在冬天有了雪的衬托才能看出一点北方古城精致的美感。

　　我出生在正定，上小学时，家住现在的城中步行街附近，现在的云居湖公园那时候还是一片杂草和农地交错的低矮坑地，云居湖公园对面的广惠路，也不像现在这样宽阔。靠近围墙处，旁边民居的私家车将道路占去了大半，司机技术不好的话，往往会堵好长一段时间。从那个狭窄的单行道出来后是一段很短的土路，之前施工的大车将那段路轧得坑坑洼洼，一脚踩下去会溅起一团蓬松的土烟花；一下雨，泥泞的路上总会布满或宽或窄、或深或浅的车辙。

　　土路旁就是现在修整得高大厚重的城墙，那时的城墙也就3米来高，城墙边堆起土坡，弯弯曲曲地荆棘盘踞在土坡上，而荆棘长得不多的地方被踩出了一人宽的小路。坡顶在夏天会长满长长的好看的杂草，风吹过会有蒲公英种子从草的间隙悠悠然飞出，随风飘向不远处的广惠寺。顺着土坡上边的路向南走可以走到城墙的东南墙角，当时墙角还有豁口，走出去就是顺城关那个小板桥，以及满是淤泥、水流小得可怜的周汉河。再往南就会看到一个巨大的绿色树团，那棵紧挨着城墙现在被保护起来的老榆树，长得枝繁叶茂，长长的树枝和地上的藤蔓连结在了一起，远远看起来让人想起宫崎骏电影里边藏着龙猫的那棵老树，郁郁葱葱间满是生命与历史的盎然。

　　小时候，雪似乎都是在夜晚悄悄落下的。等我早上朦朦胧胧睁开双眼，立刻被那一片雪白唤醒。整座小城银装素裹，也给孩子们带来了新天地。一放学，附近那片广场大的空地就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几个凑在一起滚雪球，再把它们摞起来，堆成比我们还高的雪人。刚打扮完雪人，不知谁先动手，一个雪球飞来，“大战”一触即发，一时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此时，我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只有纯粹的快乐。

　　到了小学3年级，因父母工作原因，我们举家定居石家庄市区，我也告别了儿时的小伙伴，离开了这个破旧而鲜活的小城。那时候回正定十分不便，偶尔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都是父亲骑着摩托车，经过很长一段滹沱河河滩，再一路颠簸，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家，却变得灰头土脸的。记忆中的那条连接正定与市区的路是那样遥远，回正定玩似乎也变成一件奢侈的事。城市的生活是拥挤的、喧闹的，没有了小城的安静，有的只是匆匆忙忙，离开了以前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不再走熟悉的路上下学。从那时起，我就愈发怀念那个记忆中的小城。

　　直到大学毕业，我选择回石工作后，在天津至石家庄的列车上，我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愿望想要回到生我的小城看一看。当双脚踏上庄里的土地，迎面而来的寒冷气流和亲切乡音立刻唤醒了内心浓浓的乡情，我兴奋不已，终于有机会再次回到熟悉的小城去品尝那些美味、去感受她的呼吸。

　　刚刚把行李放下，便坐上了从市里向正定发出的公交车，车上人满为患，我一路站在车上不停向外张望，前面路变窄了，一看围挡上的标语“地铁施工”。大学时代，天津的地铁已是四通八达，那时候地铁直接通往滨江道一带，最是繁华锦绣。看看正定，仿佛在我离开这些年，这个原本皱皱巴巴的小城，也在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相比大都市，正定有着独有的魅力。也许近乡情怯，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外乡人似的，不住地东瞅瞅西看看，却怎么都看不够。城内道路整洁宽阔，一幢幢高层拔地而起，古城楼正一步步翻新，古寺古塔整体修缮，一条条商业街纵横交错、特产缤纷，更多的人开始认识、接触这座古老小城，感受她的历史文化韵味。

　　之后两年，我就成为了老城的常客。而我每去一次，几乎都能看到一个新的正定城，这种感觉在南城门附近尤为强烈，现存的古代建筑如隆兴寺、广惠寺等大多分布在这附近。从南门出发，顺着历史文化街走一圈基本可以把正定有价值的古建筑看个遍，而我儿时玩闹的土路由于靠近文化街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以前的土路现已修成双向车道的柏油路，再也不会因为下雨踩得满脚泥了；门前的野地被填平，现在已是绿树成荫、花丛遍布的云居湖公园，人们都很喜欢在那边散步。

　　以前的正定是没有如今这般丰富多彩的夜生活的，对我来说夜晚就是窗外夜空中的漫天繁星和草丛中欢快又聒噪的虫鸣。以前老旧城墙的尽头就是正定的长乐门，自从有一年因火灾重新修缮后，成为一个景区，但周围尚未整修，登上城门也需要门票，因而城楼上的游客总是寥寥无几。

　　现在，整个老城人头攒动、车流如织，城墙巍峨高大，气势不凡。此时正定的夜晚最是美好，这里有着舒适的晚风、美丽的夕阳，以及璀璨的灯火。向古建筑的飞檐看去，落日洒下金灿灿的流彩。待入夜，朝城墙望去，入目就是一条长长的霓虹灯带，金色的灯条勾勒出城墙垛子的棱角，远远地也清晰可见；各处的彩灯亮起，仿佛令人看到了西安大唐不夜城的影子，或许这就是北方人喜爱的繁华锦绣，堂堂正正，光芒万丈。

　　在前年正月初五的时候，恰巧有烟花表演，我吃完饭也开车过去凑了个热闹，所谓人山人海，不过如是。站在人群中，看着天上绚丽的烟花，如同身处清明上河图中的大宋盛世，我不禁感慨万千。

　　凛冬已过，花开在途。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好的坏的终将过去，但我们永远不忘出生的故乡和那存续心间的温暖。现在的我，一有闲暇就会到正定城区走一走、看一看，那条记忆中夕阳西下时回家的路，以及那条路上的快乐时光永不褪色。（张航宇）（作者系机场集团航信空港机电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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